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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滿銀,垂髫嶙峋捧黃沙(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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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滿銀,垂髫嶙峋捧黃沙(十五)

這時,身邊終於有不怕死的忍無可忍,發出了屬於燒鹽匠的第一聲的抗議。

“這麽餿的食物已經發放了五天了,已經死了好多孩子了。”

盡管這一個聲音有夠微小,若是那士兵的耳朵在長的短一點可能就無法聽到了,但商沈木藏起來的表情裏,還是露出了會心一笑,他們的目的已經開了一個好頭出來。

果不其然,有了第一個敢於發聲的人,無論是聲音有多渺小,後面緊接著便會有一眾義士,以更為洪亮的聲音奮勇而前,而微妙的火光聚在一起的,便是可以燎原的氣勢。

是為求生,是為公道。

那士兵本想一鞭子將那第一個說話的人抽出來,可還沒等他找到位置,細碎的辯駁聲從四面八方的角落裏鉆出,蒲公英一般填滿逼仄破屋的每一個角落,這些人裏有老人,有小孩,有婦人,有大漢,他繞了花眼也找不出究竟是誰在說話。

或許是這裏的所有人,或許是連著屋舍都低沈著發出不甘示弱的怒吼,總之,他慫了,他開始有些不敢久留,匆匆撐了幾聲無功架子後,他便狼狽地逃也似沖出院舍,連一塵灰也沒有留下,連一分得意也沒有帶走。

屋內落針可聞,仿佛和幾刻鐘前沒有差別,但商沈木知道自己已經贏了,光亮總是要經歷一番醞釀才能夠破繭而出,但他已經可以感受到那份希望強有力的脈搏跳動,只要有人願意不再熟視無睹,那他便已然將可能牢牢攥在手裏。

周邊逐漸有水和食物映入眼簾,商沈木有些驚訝地擡起頭,這幾日的飯食和水都是五花八門的惡心樣子,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麽清澈的水、這麽幹凈的饅頭了,盡管味道已經有些許變化,但這些絕對都是這些人留著保命用的,現在卻拿來給他們。

商沈木一時間有些發怔,竟忘了接。

“楞著幹嘛,給你的同伴吃點幹凈的,別等出去前先被毒死在這裏了。”

商沈木激動地雙手接過,不知道說些什麽好,只知道激動地,對不同的人重覆著同一句話:“謝謝謝謝,謝謝,太謝謝了。”

過了一會兒,終究是有人先憋不住,不等商沈木繼續動員,先不好意思地開了頭:“那個,你說的那個計劃,還可以嗎?”

那人的身後逐漸有更多的聲音冒了出來:“再不出去,我兒子就真要死在這裏了。”

“我男人已經沒了,我不能再讓我閨女也死在這裏。”

“我出不出去都沒關系,我要為我爹報仇。”

“就是就是,這幾日給的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,他們就是想要我們死,然後死無對證銷毀證據,我還偏不讓他們如願。”

“小兄弟。”有一個人湊上來往洪晏躺著的地方瞥了好幾眼,“這個真是洪家小少爺,他們怎麽不管呢?”

洪晏想要開口借此機會反駁這根本不是洪家的人,可奈何沒有一點開口的力氣,只能躺在商沈木的腿上,將一切解釋權力都交給他。

“大爺,他們,不分的啊!”

一石激起千層浪,院舍裏霎那間變的熱鬧起來,人們對現如今生死不知的少年都抱有了或多或少的同情。他們沒想到自己這幾日欺辱的,原也是被拋棄的。

商沈木一邊擡手微揚控制著局面,一邊還要將自己腿上的活魚摁住,不要他亂蹦。

“別動,這會兒我們要的是同仇敵愾,不是長篇大論解釋完帶來的寂靜,根深蒂固了那麽多年的東西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改寫,你以為你現在解釋一堆他們就會真的信你嗎,你很有可能澆滅我們剛燃起來的熱情,你真想死在這裏啊!”

洪晏不說話,只是伸出顫抖的手來努力抓著商沈木的衣服,咬牙也不松開,他能明顯感覺的他在抖。

他知道洪晏什麽都明白,但就是因為什麽都明白,所以才會不甘心、倔強地不想要順從。

“聽話,我出去後一定給你們洪家沈冤得雪好不好!別動了,放輕松。”

商沈木輕輕拍著洪晏的胳膊,好不容易將人哄好,門外再次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,緊接著,便是頗有重量的軟物被拋擲在地的聲音。

商沈木急忙向外看去,心尖一懸,他知道這是溪川的行動開始了。

門外溪川狼狽地趴倒在地上,手腳無助地抱住頭臉,防止被憤怒的靴子沒有分寸地踢壞。

“軍爺饒命啊,軍爺饒命!我就是太惡了,所以才去偷東西的!”

“把你偷得東西交出來!”為首的士兵說道。

溪川裝作難為情般左右看了一圈,咬牙不想給,像是揣著什麽保命的寶貝一樣。

那士兵看了氣大,擡腳又是往心窩的方向卯力一蹬:“給我!”

“欸呦餵!”溪川捂著心口,往旁邊滾了好幾圈才堪堪停在墻角,她哆嗦著從懷裏拿出一個紙包,打開眼疾手快地塞到面前士兵的手裏,他摸著那紙裏棱角的形狀也是一驚,他沒想到她竟然可以偷到這種東西。

於是,他將紙包往懷裏塞得更深了點,探過頭來厲聲詢問:“偷了多少。”

“沒了軍爺,真沒了,全孝敬給您,您就饒了我這一會吧,我以後一定好好上工,多多制鹽,給您賺銀子花。”

那人眼珠一轉,便有了註意。

最近鹽鎮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,他們最後一票的目標都快要完不成,反正也是要死的人,讓她多活一天多制點鹽也無妨。

這樣想著,他又是飛起一腳將人踢到一邊,然後惡狠狠地大聲威脅到:“敢偷面粉,我看你膽子真的大,再有下次,手腳砍斷。”

原本守在旁邊看熱鬧的士兵,一聽偷走的是面粉也紛紛沒了興致,頭也不回地走了,他們還以為是什麽呢,翻箱倒櫃那麽大動靜,還撞了一個巡邏的士兵,現在看來還真是餓匪,白瞎他們追了這麽長時間了。

溪川看著這幫人從逐漸走遠,在爬起來,拍拍屁股上的土,鉆進了臥舍內。

她早在跑到這兒的時候就瞧見屋內的局勢了,所有人成環形圍在商沈木和洪晏的周邊,將這兩個人牢牢圍起,她便知他們的計劃至少已成功了大半。

果不其然,等她弓腰裝作可憐頹廢的樣子坐過去時,商沈木將手伸到她的背後,輕輕點了三下——事已成,可繼續。

群眾的倒戈往往便在一念之間,轉換的非常快。無論此前是敵是友,只要位於絕對的劣勢,而這樣的劣勢早晚有一天會波及到他們時,等所有人認清這樣的現實,他們便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好戰隊,並保持高度熱情。

而她所要做的,便是為他們的徘徊和觀望,添最後一把火。

此時,屋內沒有人說話,商沈木將隊友的職位演繹地淋漓盡致,率先開口問道:“你真去偷面粉了?”

“嗯。”溪川點頭,說話有氣無力,儼然一副被打的狠了的樣子,“我實在是太餓了,可那個飯根本沒法吃,我就想著能不能偷點東西來吃,哪怕兌著水喝也好,總比肚子空成瓦罐要強,只是讓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!”

將到這兒,她故意留足懸念,眼神止不住地向外瞟,看起來十分忌憚著什麽,而周圍聽熱鬧的人也隨著她的目光,伸長脖子朝左右看去,疑惑地等待下文。

見屋內背脊生涼的氛圍已經被烘托的差不多,溪川神神秘秘地向前縮緊筋骨,用極小極小的聲音,向最前面的人說出了最終的秘密:“那是毒,他們要給我們下毒!”

說完,她便往身後縮去,不再重覆,一來是怕聲音太大引來守衛,二來她知道聽見了消息的人會忍不住向沒有聽到消息的人宣傳,而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,由群眾一層接一層傳遞出來話,會在這個過程中變的更加可信,同時通過一棒接一棒的不同潤色,這個故事會在豐富想象力的添油加醋下更加具有威懾力。

他們現在已然草木皆兵,這樣的恐慌根本不用過多渲染來畫蛇添足,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接收成果。

果然,等她向後躺靠在床邊時,身邊密密麻麻的討論聲和驚呼開始不絕如縷。

商沈木將頭錯過來,咬著耳朵氣聲詢問:“你偷了多少面粉,有沒有剩的?”

“怎麽,你想吃?”溪川微微側過頭去,也貼近他的鬢發,咬著耳朵問道。

“嗯,我要餓死了,你不會都偷吃光了吧。”一聲類似於撒嬌的詰問在耳邊響起,隔著不足一根手指的距離,冒著熱氣噴灑在最敏感脆弱的耳朵周邊,溪川凝望著眼前成尖角狀,順貼在商沈木耳朵前方的鬢發,隨著她話裏的吞吐而微微晃動,她本能覺得有什麽地方開始變得溫熱發燙。

“沒,沒有。”她果斷回過頭去,讓自己的背貼緊床邊,讓冰涼的木頭通過背部,澆熄她因為和異性接觸而本能產生的異樣感覺。

沒料到這一舉動在商沈木的眼裏便是心虛逃避的樣子,他完全會錯了意,以為溪川真的是全舔幹凈了,一點兒也沒給他留,遂忿而驚訝:“不會吧,你真全吃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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